第六章 滔滔江汉(13 / 2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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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我军粮草基地是否驻扎夷陵?”
  白起点头:“这件事有辎重营做。你所留下的两成水军,要确保粮草基地万无一失。粮草基地扎好后,只留五百艘货船运粮,其余千余艘空船一律运兵东下。”
  “嗨!”蒙骜领命,“我立即回扞关调兵下江。”赳赳去了。
  片时之间,楼船大旗飞动号角连绵,一排大战船缓缓靠上了扞关码头。白起将一应与蒙骜交接的后续军务都留给了中军司马办理,自己带着一班军吏与一个百人队乘着一艘斗舰靠上了码头,弃舟登岸,马不停蹄地向东北山地飞驰而去。
  三日之后的夜晚,正是春风料峭浮云遮月的时光。秦军三万精锐步兵乘着百余艘大货船悄然横渡峡内江,匆匆登岸,连夜绕道南岸夷陵关背后。夷陵城堡是三面靠山一面控江,西锁江峡,东控云梦,扼守在万里长江的咽喉地带,号称“天下第一要塞”。虽则如此,夷陵的防守却很松懈。根本原因,在于夷陵是水上要塞,而能在水战上与楚国水师较量者,似乎还数不上一家。虽然与秦国汉水房陵接壤,但秦国从来没有水军,又在中原刚刚打完河内,如何能横空杀来夷陵?纵然杀来,也是江中鱼鳖,何能与楚国水师抗衡?再加上郢都接连出事,军中大将都在各自探听本部族大臣情势,谁也不曾想到战事。水军大将其实早已经接到斥候飞报:秦军船队出江东来。将军也只说得一句“再探”,一笑了之。
  天将拂晓时分,夷陵关的三面高山骤然山火大起,无数渗透猛火油的火箭疾风骤雨般从三面山头倾泻到城中。不到顿饭时光,夷陵成了一片火海。满城惊慌逃窜之时,四面杀声大起,临江一面的关城之下又遇秦步军猛攻。伴着密集箭雨,猛烈的巨石战片刻间便将城门砸开,将城墙轰塌了几处大洞,黑压压秦军顿时如潮水般杀入城内。城内两万守军已经多年没有打过仗了,如今正在混乱逃命,部伍荡然无存,将军士兵互不相识,没有一阵像样的抵抗,个把时辰内全部崩溃做了降兵。
  白起飞马入城,立即下令灭火,同时将降兵万余人全部集中到城后山地扎营。秦军也立即开出城外,在临江一面扎营防守。次日一早,楚军降卒全部遣散回乡。夷陵本是要塞之地,城中庶民原本只有两万余人,守军一去,秦军又不驻城内,城中庶民大是安静。
  夷陵关一丢,江中水师大为惊慌。全部百余艘战船云集江心,准备随时东下。可看得一日,秦军只在岸上扎营大骂,激他们上岸厮杀,江中却连个水军船只的影子也没有。一班水师将军们又骄横起来,觉得这只是秦军突袭的小股人马侥幸得手而已,于是一面飞报郢都令尹府,一面要拖住秦军,等待援军到来一战收复夷陵。可在江中一连等了十日,郢都竟然全无消息。夷陵水师大将昭成本是昭氏子弟,心想定然是郢都昭氏有了危难,否则老令尹不可能撇下此等大事不管,心念及此,立即下令水师东下郢都。可就在船队起锚之际,江峡中竟连绵涌出大队战船,樯桅如林旌旗招展号角震动山谷,斗舰赤马当先,楼船艨冲居中,直压夷陵水师而来。
  “升帆快桨——顺流开船——”昭成嘶声大喊起来。
  夷陵水师原本结成了水上营寨,全部百余艘战船在江心抛锚,船头向外围成了一个巨大的方形水寨。此时起锚开船,也须按照战船位置一一开动。就在船队开动一大半的时候,顺流急下的秦国轻型战船已经从江面两侧包抄了过来。江州水手惯走险滩急流,秦国的斗舰、先登、赤马在江中又快又稳,片刻之间便在下游全部截住了刚刚扬帆的夷陵水师。
  那艘最大的楼船缓缓从江心上游压了过来,楼顶蒙骜高声发令:“全体喊话:楚军投降,秦军不杀。”于是,楼船与艨冲两艘最大战船上的将士们一齐高声呐喊:“楚军投降——秦军不杀——”紧接着其余战船的兵士们也齐声呐喊,声震峡谷。
  昭成一看大势,明是走脱不了,骤然哈哈大笑:“楚国纵弱,水师却是战无不胜了。蒙骜,你可敢教我摆开阵势一战?!”楼船顶上的蒙骜冷冷一笑,立即高声下令:“船队后退一箭,待夷陵水师列阵水战。”顷刻之间,秦国的黑色船队包围圈齐齐后撤,空开了江心深水地带。昭成大喊一声:“百船水阵,展开——”但见夷陵水师的百余艘战船徐徐展开,船头一律向外,在江心排成了一个巨大的圆阵,仿佛一座刀枪丛林的大山缓缓地顺流压下,喊杀声一起,箭雨急剧向秦军船队泼来。
  蒙骜高声发令:“号角:斗舰截杀下游。先登赤马游击两翼,楼船艨冲全力压下。”
  一阵呜呜号角,秦军船队各各竖起盾牌快速靠拢江心圆阵。楼船上渗透猛火油的连弩火箭带着尖锐的呼啸,直钉黄色船阵的帆布桅杆船舱。甲板的战将巨大的石头隆隆砸向敌船。与此同时,那艘坚固高大的艨冲也泼着箭雨以泰山压顶之势隆隆撞上黄色水阵。夷陵水师都是中小战船,面对庞然大物撞来,船阵后队不由自主地漂开。此时楼船也隆隆压来,每遇一船,巨大的拍杆便从高处轰隆隆砸下,黄色小船顿时被拍击得樯桅摧折剧烈摇晃。当此之际,两面先登、赤马快船上的水军甲士吼叫着跳上了敌船猛烈地厮杀。夷陵水师的一大半立即陷入混乱之中。
  在下游迎头截杀的斗舰战法却是奇特:几十只战船一字在江面横开,全部抛锚固定,只是将强弩猛火油箭迎面射去。按水战之法,上游战船顺流而下具有极大的冲力优势,在都靠风帆与桨手做动力的战船上,下游战船很难抵抗上游战船的冲杀。可秦军战船却匪夷所思地抛锚固船,分明死战架势。
  昭成大吼一声:“冲开下江——”前行二十多只快船支起盾牌鼓帆快桨全力冲来,要生生撞开封锁夺路下江。正在此时,秦军斗舰头领一声呼哨,一片赤膊水军飞鱼般跃起入水,倏忽沉入江中。昭成大喊一声:“防备凿船,飞鱼下水!”被称做“飞鱼”的应急水手正待下水,对面箭雨却劲急封住了江面,飞鱼们迟迟不得动弹。
  这片时之间,只见江中气泡翻滚,水流打漩,楚军惊慌声四起:“不好了!进水了进水了!”楚军战船本来轻便,一旦凿开进水便是势不可挡。一时之间,前行战船已经纷纷倾斜入水,楚军士兵一片惊慌呼喊。两翼游击的秦军战船趁势杀上楚国残存战船。大约两三个时辰,夷陵水师在一片厮杀中全军覆没了。
  夷陵之战一结束,秦军立即封锁峡江出口。而后两万步军乘坐大船溯江入峡,攻占峡江两岸的要塞城池。这峡江两岸,本来是楚国屈氏部族的故乡,也就是屈原的故乡。后来屈氏成为楚国大族,被封在了洞庭郡的丰腴地带,这里只留下了很少的屈氏老族人。因了峡江荒险贫瘠,没有大族愿意受封此地,便做了官府“王地”。因是官地,自当由官府派军防守。但楚国广袤,类似如此荒险城池颇多,只在夷陵驻得一军。除了屈氏老城姊归,峡江内那些地势险峻的城堡大都少有驻军。说是攻占,秦军却几乎没有打仗,旬日之间一一接收了这些城堡,拿下了整个长江上游。
  三月底,长江春水浩浩的时节,白起大军两千余艘战船大举东下,直逼郢都。
  五 白起激楚烧夷陵
  郢都已经成了一团乱麻。
  秦军恰恰在这个节骨眼上杀来,完全打乱了鲁仲连与春申君的谋划——屈原将出未出,昭雎将除未除,楚怀王将醒未醒,朝野惶惶不可终日,朝局国事一时没有了主心骨。鲁仲连跌脚大骂:“虎狼秦国!坏我好局,鲁仲连与你不共戴天!”春申君铁青着脸色只不做声,沉默良久断然道:“噢呀,此时不能再乱,须得举国同心,挽救危局!”鲁仲连目光一闪:“如何个举国同心?”春申君道:“噢呀,请出昭雎,与楚王共商应急啦。”鲁仲连愤然作色:“春申君,你如何不说借此推出屈原!莫非白起明日就能打来了?”春申君急迫道:“噢呀仲连,楚国大军三十余万,昭氏封地兵员几占三成。仓促之间,没有昭雎出面,且不说大军是否生乱,单说这粮草辎重便难以为继。屈原变法,那是远图。楚国一旦没有了,谁给谁去变法!”春申君自觉太过激烈,长叹一声,“再说了,自丹阳战败,八万新军覆没,屈氏部族已没有了根基。我等纵然强扶屈原主政,只能激发楚国旧族叛乱,谁去打仗?仲连,这是楚国。没有老世族支撑,甚事都是寸步难行啦。”
  鲁仲连默然,良久冷冷一笑:“我却忘了,春申君也是老世族。”说罢一拱手,“告辞!”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。
  春申君连连摇头,骤然之间泪如泉涌,却也没有追赶鲁仲连,思忖一阵,一抹泪水跳上轺车直奔王宫。当晚,垂头丧气的楚怀王特召昭雎入宫,与春申君共商应急之策。昭雎一接急报,顿时精神大振——上苍有眼,昭氏又一次转危为安。
  此刻进宫,老昭雎板着沟壑纵横的老脸,任楚怀王唉声叹气,春申君焦灼万分,只是一言不发。楚怀王颤抖着一夜之间变白了的头颅,哭声乞求道:“老令尹,你说话也。郑袖靳尚都死了,你再不为本王谋划,楚国要没有了。”昭雎冷冷道:“启禀我王:非是老臣做大,实是老臣寒心也。若迟得几日,只怕老臣头颅也挂在宫门高杆了,屈原那忠臣也回来了。”楚怀王连连叹息道:“老令尹哪里话来,谁说屈原要回来了?楚国柱石,舍令尹其谁也!”昭雎依旧冷冰冰道:“我王若能给老臣一道王书:永不起用屈原,若得起用,世族共讨之,如此,老臣便得心安了。”春申君咬牙切齿正要发作,楚怀王却暗地里猛一扯他的衣襟,又拍案高声道:“好!本王立即下书啦。老令尹只说,如何抗秦?”
  “老臣之意:立即迁都。”昭雎只冷冷一句。
  “迁都?噢呀,迁到何处去?”春申君急了。
  “寿城。”
  “寿——城?”春申君倒吸了一口凉气。寿城,那可是昭氏的封地啊。
  楚怀王却并不惊讶,只是追问:“迁都举动大,谁来护迁?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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