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惆怅此情(4 / 1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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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锦书道好,才看着他出回廊往曾瑞门去,后面又有太监来回话,问:“姑姑,太皇太后给各家的赏赐都派下来了,东西是随大人们出午门,还是跟女眷们的车从神武门走?”
  锦书大皱其眉,“这话怎么说的!自然是随女眷出神武门,午门是朝臣上朝走的道,正月里百无禁忌了不成!这差办砸了咱们后脖子都得离缝,还是费些事,让内务府打发人往顺贞门上运吧。”
  小太监嗻了声,乐颠颠地撒腿就跑出去。暗盘算着,随女眷好啊,不像那些大老爷们儿,女眷们醒事儿,酬谢放赏钱一样不少,这趟差事下来又是个盆满钵满。
  西上屋觐见的女孩儿们却行退了出来,脸上表情各不相同。锦书这才得了闲打量上一眼,果真个个长得标致,不知太子妃的位置定了谁来坐,只看见其中一位神采飞扬,眉梢眼角都藏着喜兴,想是胜券在握了吧!锦书着紧又细看上两眼,那女孩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,身上穿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,腰上结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,看那打扮该当是位县主。模样儿怪齐全的,就是脸上有股子高高在上的劲头,和上回见的贤妃有些相似,正琢磨是不是贤妃的贵戚呢,身后的苓子哎了一声。
  锦书回身笑道:“师傅这是下值了?”
  苓子把手绢往钮子上系,边道:“老祖宗那儿快散了,叫外头备舆呢!今晚我也回不了榻榻,排着我上夜,看更衣室门口,你有事就吩咐我吧,我今儿给您当下手啦。”
  锦书知道她打趣呢,忙道不敢不敢。苓子嘿嘿地笑,冲那个站在东下屋门前和丫头说话的女孩努嘴,“那位前途不可限量,瞧着十有八九能成事儿。”
  “谁啊?”锦书顺着看过去,就是前头她注目的那一位,便道,“长得怪好的,皇后脸。”
  苓子噗的一声,忙捂了嘴,低声道:“什么皇后脸,长得倭瓜似的!她就是端郡王家的县主,闺名叫瑶妗,是通嫔的侄女。听太皇太后的话茬子是中意那位的,你是没在里头,没见通嫔那得意样儿,比生了皇子还高兴。要我说高兴什么呀,就图往后太子登基,她侄女做了皇后好抬举着她?再怎么还是住寡妇院的,除非能像容太妃那样生个孝顺儿子,将来等儿子成了器,接出宫去在王府里供养着。”
  她们窃窃私语,那边的女孩往这儿一瞥,锦书立刻有点心虚,拉了拉苓子的袖子道:“你作死么?什么寡妇,咱们也别背后议人长短了,回头叫人听见多不好。你横竖是要出去了,我可怎么办,还得接着当差呢!有个闪失哪里不周全的,迟早得被人坑死。”
  苓子听了连连点头,“老背晦了,说顺了就忘了这茬。也是,还是悠着点好。不过要我说,你是没这份心思,要是当真计较起来,未必就输了她。”
  锦书打了个突,捶她一下道:“快别瞎说了,张罗斗篷去吧。我才刚叫人回去取了那件暗花绸貂皮褂来,等太皇太后临出门你伺候她穿上。夜里凉,还起了雾,万一冻着了大家遭罪。”
  苓子听了她的话,忙抬手招了招廊子下的小宫女,“把你们姑姑才拿的里外发烧大褂子取来,在门前候着,过会子要用的。”锦书只觉好笑,这人真是个裤裆里插令箭的,但凡有什么就会指使人,好在人不坏,要不做她徒弟,还不得累脱一层皮去!
  宫门上的太监到金迎福跟前回事儿,外面的雾愈发的浓厚,西一长街上有一慢两快的梆子声传来,已然到了三更了。锦书上前给金太监蹲了蹲,“金谙达,咱们慈宁宫的肩舆到了吧?”
  金迎福是看着她处理事物的,见她办事爽脆周到,对她也多份敬重。心想到底是皇家的血脉,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。因着听闻些有的没的,料想她将来指不定能有大出息。又瞧着崔总管的面子,平日拿鼻子眼儿看人的金管事说话也谦和了,笑着道:“可不,才到的。今儿难为姑娘了,替着崔当了这半天的值,来往的事又多,真怕累着你。”
  锦书抿嘴笑,“谙达客气,奴才没见过什么大场面,办事儿欠妥,亏得谙达提点我,好些要紧关口才不至于犯错,谢谢谙达了。”
  这是客气话,说得也不尽然是真的,不过金迎福很是受用。太皇太后身边侍寝的特特等,说话这样谦恭的极难得,自己是长了大脸子了,遂压低了嗓子道:“我常说崔上了年纪,苦熬了这么多年,什么都有了,什么都不缺,就缺个知冷热的贴心孩子!要依着我,你们俩都是苦人,赶明儿我来搭个线,你认他做干爸爸吧,在宫里也好有个依仗。”
  锦书为难道:“我知道谙达是为我,可我眼下这处境……怕连累了崔总管。”
  金迎福道:“真是傻孩子!暗里认,谁能知道?这不光为你,也是为崔好。他虽做着总管,外边也没安个家,手下徒弟多,却没个带脑子的。你认了他,他有个病痛的你吩咐他徒弟干,他记着你的好,自然处处拂照你,你也滋润点不是?”
  锦书一时忙乱,也分不清他这么安排到底是图什么,自己这身份也带不出好处来给崔贵祥,便茫然站着,也不知怎么应对才好。
  金迎福见她不吱声,就当她答应了,喜滋滋地说:“您擎好吧,这事儿我来办,往后您还得谢我呢!”
  皇帝说:“诸位臣工跪安吧,朕也乏了。”
  文武大臣们恭恭敬敬起身作满揖,道:“万岁保重圣躬,臣等告退。”
  太子心里有事,还记挂着坤宁宫布的局最后怎么收场的,刚要随着众人退出殿去,坐在虎纹锦坐褥上的皇帝发话了,“太子暂且留下。”
  太子只得垂手应个“嗻”,规规矩矩站在皇帝坐榻下首听示下。
  殿里金龙绕足的灯台上,燃着十八根儿臂粗细的巨烛,芒然璀璨的火光照得一室通明。皇帝倚着银红洒花椅搭,一手支着额头,一手屈起指关节嗒嗒扣响紫檀木的扶手,脸上的神色冷峻到骨子里去,不说话,只拧着眉头森森然看着太子。
  太子许久没见过父亲这样不快的表情了,回想了下刚才君臣议过的话题,不论是北方战事也好,云贵响马也好,什么都难不倒英明神武的承德帝,皇帝一扬眉,不屑道:“朕一统天下,教化万方,不信制服不了这些个不成气候的匪寇。”于是任命了抚远大将军,从朝廷拨调兵马往斡难河镇压,势必把这群牛皮糖一般的鞑靼人一举剿灭。云贵那边也下旨,责令云贵总督往骁骑营借兵平寇,所有事都不需多议,皇帝处理这些向来是游刃有余的,并不造成任何困扰,眼下不知到底哪里惹得他不痛快了。
  太子提心吊胆,偷眼觑皇帝的脸色,踌躇半晌才鼓起了勇气,“皇父可是有什么烦心事?儿子不才,儿子想为皇父分忧。”
  皇帝闭眼深叹了口气,分什么忧,这忧愁都是你惹出来的!事实是这样,却难以启齿,怎么说出口?说后宫佳丽都是朕一个人的,她也是朕的,你别动她的脑筋?不不,万万说不得。太子是他的第一子,十四岁上得的儿子,未登基前一有空闲就把他当玩意儿似的玩,虽说他如今御极,太子也长大成人,父子再不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了,可那份拳拳爱子之心绝不比天下任何一位父亲少。若为个女人翻了脸,岂不应了那句情场无父子。
  皇帝的眉蹙得愈发紧,袖子里的怀表指针每走一下都像敲在他心上一样。他收拢了五指,抬眼看太子,他脸上有怯意,那双肖似他的眼睛里含着疑惑和探究,见他不应也不敢多言,只拘谨地立着。皇帝无奈地压了压手,“你坐吧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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