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一章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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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她今年七十多岁,老态龙钟,消瘦而憔悴。行将就木之际,回光返照,一会儿像是活在年轻时,往自家墙壁上贴“囍”字,一会儿像是住在大院里,牵着孙女的手,带她饭后散步。
  那时候的徐白像个粉团,离不开大人。她用沙子堆城堡,只堆出一个山包,于是就委屈地哭了,想让大人们帮忙。
  她赖在奶奶的怀里,无理取闹道:“奶奶,你别出门,要一直陪我……”
  要一直陪她。
  奶奶也清楚地记得,当时答应了徐白。
  可惜大限将至,可惜生活疲惫,姑且食言一回。
  现实世界的医院渐渐消失,突发的病痛感在恍惚中消退,她佝偻着身躯,走马观灯一般,路过数不清的人生场景,脊背竟然缓慢挺直。
  她还看到高楼大厦越缩越小,四处只有青砖红瓦的房子,屋檐挂满了竹篾灯笼,在微风中轻轻晃动。
  而她的丈夫,多年未见的丈夫,就站在灯火鼎盛处。
  于是她一路奔跑,什么也顾不得了,耳边杂音趋于平静,她执起丈夫的手,同他道:“我能走了吗?”
  他道:“走吧,孩子们都长大了。”
  于是她也无牵无挂。
  更不知道梦境之外,年过五十的儿子哭成了泪人。病房走廊被男人的痛哭声淹没,极度的哀恸攻破了心防,他跪在医院冰冷的角落里,面目又在一瞬间苍老。
  人到五十,怆然至此,不叫成长,叫顿悟。
  初时他鬼迷心窍,贪慕年轻美色——在商人的圈子里,大家对此习以为常。出轨是大概率事件,只是人们都记得“家丑不外扬”,男人的思维永远和女人不同,性与爱能够全然分开。
  诗经《卫风氓》里传唱:士之耽兮,犹可说也。女之耽兮,不可说也。或许从那时候起,人们就知道深情譬如朝露,男子容易变心。
  作为徐白的父亲,他不是没考虑过家庭,当年的妻子不留退路,他便只想到了自己。让老母亲跟着蹉跎,无法安享晚年,死前也见不到孙女。
  他打不通徐白的手机,没有谢平川的联系方式,只能求助于护工。
  护工和谢平川说:“老太太走的时候,脸上带笑的。”
  这位护工受人所托,谨慎地询问:“谢先生,你知道徐小姐她……她很关心老太太,每天都和我们沟通……”
  “她暂时有事,”谢平川嗓音低哑,如同被砂纸打磨过,“等她有空,我带她去医院。”
  天际月色晦暗,街上行人渐少。
  谢平川沉默地站立,理清思绪,走向了一旁的商店。
  他买了一包烟。
  打火机在街边亮起,烟头被点燃,雾气于寒夜中挥发,火光在一刹那明灭。
  他一贯自律甚严,规则的限制范围,囊括了饮食和日常作息。
  但他现今的思维,全被徐白的事侵占,他第一次尝试抽烟——不是大学时代,浅尝辄止,随手扔掉的烟头。是缓缓吸一口气,连续吐出的烟雾。
  徐白走出公安分局时,就见到谢平川站在路边。
  她扑进他的怀里,闻到陌生的烟草味,低头垂眸一看,他的手里还有一根烟。短短一截,快要烧到他的指尖。
  “哥哥……”徐白小声叫他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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